夜色像薄纸覆盖在窗檐，屋子里只剩钟表的滴答。最近我的妹妹有点怪，像把夜的气息藏在脚步以后才肯现身。她不再和往日那样大声笑闹，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的对话，和桌上的杯盘像被某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整理。她会在半夜穿过走廊，蹑手蹑脚地把枕头重新叠好，仿佛在给夜晚做额外的安抚。
饮水机旁的灯泡忽明忽暗，像眼球在注视她的背影。她会坐在餐桌的一角，用指尖轻触玻璃杯的边沿，口中念出一串无明确意义的词语。她说声音来自墙后的旧箱子，来自客厅角落的布娃娃，来自她梦里的一位老朋友。
有次夜里我翻出旧日的相册，发现某些照片被重新装订，背面多了一行字，却不是我们写的。妹妹轻声解释，那是夜晚教她的形容词，像风会把词语带走，又把另一些词带回来。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点头，仿佛看见一个并非自己的影子在微笑。
我试图劝她休息，但她把我的手放下，指着墙角的柜门说里边藏着“谨慎的钥匙”。我们那间老房子的柜门从来不愿自愿开合，但今晚它缓缓打开，露出一个蒙着灰尘的木箱。箱内除了几帧褪色的照片，还有一张泛黄的信，署名是已经听不到的字母组合。
信里提到一个名字，和一个旧日邻里之间的秘密。妹妹说她在梦里与那人对话，相约夜里在灯影里完成一场仪式。她没有夸张的宣言，只是把这件事讲得平淡，像描述晚餐时的锅铲声。她说夜色懂她，并愿意陪她一起守住这个家。
清晨时分，窗外开始有风，风把窗帘吹起，纸片在地上打着旋。妹妹重新把花盆摆成对称的阵列，像在给物件排队。她走近我，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，说要把今晚的梦写成日记。她的眼神没有焦虑，只有一种倔强的安定。
也许怪只是夜色对熟悉生活的一次温柔试探。也许某些看不见的线把我们彼此牵引到一起，提醒我们把家里最脆弱的角落照看好。我们决定把灯开到一个半明的程度，让影子在墙上留下舞步，而不是害怕地缩成一团。夜色还会来，但我们愿意一起留在光的边缘。